最热的世界机器人大会，最冷的人形行业现实

xiaohe

如果说WAIC 2024还有AI大模型与人形机器人分庭抗礼，那么2024世界机器人大会（WRC2024）的唯一主角就是人形机器人。

8月21日，2024世界机器人大会在北京开幕，约170家企业携带600余件创新产品参展，其中最吸引眼球的，无疑是有足足27款人形机器人整机亮相，创下历届之最。其中，有13家企业在大会期间，推出人形新品。

有人形机器人企业就感叹，“这届大会上做人形的企业数量，可能比欧美所有做人形的企业加起来还要多。”

人形机器人的热度同样传导到了普通大众。由于参加WRC2024的企业们不吝于让人形机器人出来行走、展示技能与表演，观众们的热情更是高涨。大会前三天的现场人潮用“摩肩接踵”来形容一点不为过。

参展商们都纷纷表示：“来看、来聊的人太多了，同行、供应商、客户、普通观众、小朋友、媒体……这三天都要忙疯了，近千份的资料一下就发完了，都不敢想周末会有多少人来。”

来源：世界机器人大会

眼花缭乱的人形产品、人头攒动的展会现场，再加上纷至沓来的媒体报道，这可能是最热的一次世界机器人大会。现场热烈欢快的气氛，仿佛人形机器人的规模化使用近在眼前，“人形盛世”已经到来。

但据高工移动机器人走访，人形机器人的落地远没有那么乐观。如果深入观察人形赛道的发展脉络，就会发现目前还有大量的技术与商业难题，亟需全产业链通力协作才能突破，这不仅需要物力、财力、人力，更需要耐心。

多名业内人士向高工移动机器人表示：“说现在就是人形机器人‘IPhone时刻’的人，要么是不了解行业，要么就是扯淡。有价值、能落地的产品很可能要等到这段浮躁期过了，在沉淀和冷静之后才会出现。”

技术尚未成熟

目前，阻碍人形落地的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就是，底层技术基础依然不牢固。

其中一个表现就是，技术路线尚未收敛。整个业界都还在探索人形机器人的感知、行走、精细操作等一系列能力要如何高性价比地实现。

从积极的方面来看，这说明人形机器人技术有很多想象与探索的空间，例如是否需要五指的灵巧手，人形机器人如何调整自己的高度等。

逐际动力就表示，目前人形机器人处于飞速迭代的时期，技术几乎每个月都会有变化与升级。

逐际动力CL-2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这说明大部分技术都远未成熟，企业们甚至不知道自己选择的方向是否正确，但都努力向更大负载、更多自由度、更接近特斯拉的方向靠近。

“目前不同企业、不同研究机构针对不同部位都有不同的方案。无论是灵巧手、双臂或是双足，大家都不清楚哪个方案更好，只能说都还在摸索、试验。”许多人形企业负责人向高工移动机器人坦承。

星动纪元联合创始人席悦就指出：

“灵巧手几个自由度好？是不是越高越好？很多场景的任务需不需要那么多自由度？我个人认为，这都是值得讨论的问题，目前相关的技术路线也远远没有收敛。

但人形机器人行业里，减法比加法简单，那不如性能先做得更优秀一些，再根据场景的实际需求做减法，我觉得这样是更合理的。”

星动纪元展台

技术不成熟的另一个表现就是，人形机器人尚不具备许多现实世界中必备的“技能”。这从WRC现场，人形企业们基本上只演示几个固定、编排好的动作也可以看出，人形机器人能执行的任务并没有大众想像的多。

北京具身智能机器人创新中心资深工程师韩刚就表示：

“现在的人形机器人的空间智能还不足，这也导致它无法做出我们人类觉得很简单的动作。

举个例子，当一个人开门的时候，他肯定会避开门运动的轨迹，防止自己撞上，然后侧身从门缝挤过去。人形机器人目前要预测这个轨迹的技术还不成熟，人形机器人的技能库里面也没有‘侧身挤过去’的动作，因此很可能就会直直地让门撞上自己。”

值得一提的是，AI界著名科学家李飞飞在今年4月创立的World Labs就是聚焦“空间智能”的AI企业，在最新一轮融资中，World Labs已筹到约1亿美元，估值已超过10亿美元。这也说明，目前这项技术还在发展阶段，远远没有达到成熟。

人形机器人无法做出“侧身挤过去”的动作，也与技能库相对单一有关。目前，技能库的建设还在起步阶段。尽管有一些企业声称向开发者“开源技能库”，以加速人形数据的积累，但有人形企业技术负责人直截了当地表示：

“那些技能库我们有看过，都比较简单，根本没法用。国内企业对开源还是比较谨慎的，反而海外的学者会开源很多真正有帮助的工作。例如当年MIT开源Cheetah，推动了四足机器人领域的快速进步。

当然，这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是商业，大家都希望有竞争优势，但也阻碍了技术的发展。”

底层技术的不成熟，在任何赛道的开端都很常见。但对号称“2024年是商业化元年”的人形机器人赛道来说，这直接导致了人形机器人目前无法成为能够稳定运行的产品。

落地还需时间

技术的不成熟，导致人形机器人基础能力存在缺陷，这也让人形的商业化落地前景晦暗不清。

以WRC2024现场的人形机器人们最常演示的行走为例。实际上在展台中的行走，应该是最基础、也最简单的任务。因为机器人是在一个结构化、地面平坦的空间行走，同时人们的注意力都在机器人身上，旁边还有工作人员随时干预。

但据高工移动机器人观察，会场中大部分人形机器人在演示行走时，还需要悬吊保护，同时要工作人员遥操作，步态非常不稳定，几乎可以说是“步履蹒跚”，除了“天工”与G1等少数产品能够奔跑以外，其他人形都只能小步行走。

天工1.2 MAX

值得注意的是，许多人形机器人行走时踏地力度相当大，撞击地板的声音也非常响亮。让人怀疑它们是否能在工厂、商场以及家庭中运行：一方面是因为声音太大了，另一方面，当机器人以这种有力的步伐向人走来时，确实会让人担忧其安全性。

有研发人员透露，这主要是由于厂商们在双足行走的步态控制上的技术不足，导致他们只能用加快步频的方式，来保持机器人行走时的平衡，这需要让机器人踏的每一步都特别有力，最后就引发了这个问题。

而从现场展示来看，人形机器人的另一基础能力：手部操作，也并没有想象的乐观。

尽管星动纪元、星尘智能等企业的产品有展示包括书法、简单烹饪等相对复杂的手部操作，但目前大部分企业展示的灵巧手或夹爪操作，都是比较简单的抓取与搬运，并且完成的速度、效率与稳定性都并不尽如人意。

高工移动机器人不仅在现场看到初创企业的人形机器人用电动夹爪搬运物体时，屡屡无法准确抓取物体，还维持运动轨迹，在反复“搬运空气”。有明星企业的人形机器人在演示时，灵巧手意外脱落却依然继续执行任务，似乎任务执行逻辑没有发生即时变更。

当人形机器人在最基础的行走与操作能力上，都依然离大家的期待有距离时，谈“商业化元年”是不现实的。行业还需要足够的时间与耐心让企业们打磨产品。

商业化场景仍在探索

由于特斯拉、Figure AI等头部企业的引领，目前许多人都认为工业制造，尤其是汽车行业的工业制造将是人形的首要落地场景。

但实际上，几乎所有受访的人形企业负责人都表示，目前行业对人形的商业化落地场景并没有共识。

无论是工业、科研、商业服务或是家庭场景，企业们“都还在摸，还在看”。在最被看好的工业制造场景，企业们也只是停留在试点、验证的阶段，还谈不上规模化落地。

优必选还坚持聚焦在汽车工业场景的落地上，在WRC2024上，他们与奥迪一汽签署合作协议，将与车厂合作将人形机器人引入汽车产线的智能搬运、质量检查和过程材料操作等工作，推动人形机器人在汽车工厂的大规模应用。

宇树科技创始人王兴兴指出，虽然国内很多企业和车厂合作，“但这些基本上还是处于试点阶段，目前还没有到真正商业闭环，（也就是说）当一台机器人它产生的商业价值是正向的，可以做到比人的成本更低，现在还没有到这个阶段。”

因此宇树科技目前主要瞄准的场景，是科研教育场景。但科研教育的天花板肉眼可见的低，在量上不可能达到业界的期待，只能作为“回血”的临时举措。再加上据多家初创企业透露，他们也将入局科研教育场景，这意味着该场景的竞争会愈发激烈。

最近推出五款人形新品的独角兽企业智元机器人，在去年发布远征A1时，认为将会在汽车制造领域落地。但在本周推出远征A2时，却转而瞄准营销服务、迎宾接待的场景。

有业内人士也表示疑惑：“迎宾和解说这个场景，在过去十年已经被那么多机器人企业踩过了坑，怎么智元还认为这是个好机会呢？”

而家庭服务，尽管被认为是天花板最高的场景，但目前业内人士都不太看好近几年能够顺利落地，主要原因在于人形机器人的性能、价格与安全性难以满足家庭服务的要求。尤其是安全性是他们认为人形短期无法解决的问题，业内人士普遍认为5-10年落地是一个更合理的时间。

UniX AI 旗下的WANDA人形机器人

因此，企业们尚不知道要在什么行业、什么场景落地，依然还在试验阶段。即使选定了某一场景，企业还需要时间收集数据、迭代产品以及验证商业价值，因此谈商业化还为时过早。

结语

相比于热情的公众与媒体，业内人士其实都保持着冷静的态度，与我们交谈的企业都表示，人形机器人目前离产品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现在不可能是什么“IPhone时刻”，商业化落地也不会短期内奇迹般出现。

但从极度狂热，摆荡到极度悲观的状态，认为人形机器人就是彻头彻尾的骗局，这同样不正确。平心而论，人形机器人既不是资本炒作的泡沫，也非一蹴而就。

实际上，大部分业界人士认为1-3年之内，人形机器人将会在工厂场景首先商业化落地，3-5年将是商业服务场景落地的时间，而家庭场景则需要5-10年的时间。

而且从价格来看，单台人形机器人的价格在未来几年中，降到20-30万元之间，是完全有可能的。

有零部件企业告诉我们，据他们的估算，出货量达到200台以上，全尺寸人形机器人的制造成本就能从目前的60-70万元，降到30万元以内。他们认为人形机器人的供应链已经做好了规模化交付的准备，但在产品的性能与稳定性上还需要继续提升。

总体而言，他们都认为，人形机器人并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它与AI芯片、电动汽车、3D打印等硬科技行业一样，需要时机，需要资本，需要技术积累，也需要产业协同的耐心工作。

比尔·盖茨在1995年对科技业的断言，对今天人形机器人行业也同样适用：

“我们总是高估了未来两年的变化，却总是低估了未来十年内的变革。但无论高估低估，我们都不能无所作为。”